貴族跟風購買麻布的風潮雖熱，卻總有熱情減退的時候。綺羅坊的門口這兩天就清凈了不少，阿金為商鋪的生意憂心，姜綺羅卻不放在心上。“專心把新的織發研究明白，比什麽都好。”

不過這一天，綺羅坊忽然又熱鬧了起來，門口人聲鼎沸，鬧得臨近幾條街都不得安寧。

這些人並不是來搶購新布的，相反，他們是來聲討姜綺羅的。這些不知從哪裏湧來的人一大早就聚起來，綺羅坊門口罵聲滾滾：

“背信棄義！綺羅坊的老板娘是個白眼狼！”

“說話不算，像是放屁！”

“無恥奸商，不配當人！”

甚至這些人還編了一首蓮花落：“綺羅坊，本領強，巴結皇子開了張，恩人朋友轉頭忘，為賺銀子喪天良！生了兒子爹不見，街口娼婦沒兩樣！”

他們穿街走巷地念著這段順口溜，不懂事的孩子瞧著熱鬧，拍著手跟在他們身後有樣學樣。有些大人尚且知道把孩子喚回，可是更多的卻是坐在門檻上旁觀，或者幾個人竊竊私語起來。

事情愈演愈烈，到最後已經演變成：“臭婊子還有臉在這兒開店？打倒綺羅坊！趕她出京城！”

鬧事的暴民用石子和木棍敲著門板，看店的阿金被嚇得面如土色，趕緊鎖了店門來找姜綺羅，沒想到那些人不依不饒，跟著她追了上來，像是要生吞活剝她一樣。幸好她熟悉道路，在錯綜覆雜的小巷子兜兜轉轉，才算平安地逃脫。

可是在姜綺羅看管的另一家店鋪，情況是一樣的糟糕，甚至比阿金那邊更加群情洶湧。阿金根本擠不到商鋪門口，不僅是因為鬧事之人眾多，更是因為許多附近的居民在周圍指指點點。

除了店鋪開張第一天的熱鬧，這些居民很少造訪綺羅坊的鋪子，他們只知道這鋪子有個後臺很硬的女老板而已。今天拜這些鬧事者所賜，他們才第一次聽說姜綺羅發家前的事情。和不知哪裏的男人生了孩子，又不知怎麽走了大運得了王爺的撐腰，這故事只說個梗概就讓人浮想聯翩。他們三五成群地湊在路邊，隨手揪住一個哪個鬧事的人就打聽姜綺羅的背景。

阿金不得已來到後門處，又著急又不敢鬧出大動靜地拍著門板。過了好一陣子，滿面陰雲的姜綺羅才開了門。

“姜小姐，我那邊……”

“和這裏一樣，是吧？”姜綺羅冷冷地替她說完。

阿金嘆口氣：“嗯，我把店關了，反正也做不成生意了。姜小姐，這些人根本就沒有來咱們這兒買過東西，怎麽說得和咱們有深仇大恨一樣？”

姜綺羅合上眼睛說道：“他們和咱們沒有，雇他們來的人卻有。”

“雇他們來的人？誰？”

姜綺羅原本以為這些人只是受人之托，來門口給她添堵而已。不過事情發展到現在，顯然是要刻意敗壞綺羅坊和她本人的聲譽，不僅要毀了綺羅坊的生意，還要毀了她這個人，讓姜綺羅無法在京城立足，更無法繼續做織染的生意。

她眉頭緊鎖：“我沒想到不過是利益之爭，他居然會做到如此地步。”

阿金總算明白了一些，難以置信地說道：“宋老板……不可能吧，他年紀一大把了還會對咱們這樣？再說他可是一直對你很好的呀。”

姜綺羅的目光有些悲傷：“是啊，我能幫他賺錢的時候，他對我一直是很好的。”她搖搖頭，看著晃動的門板，說道：“不說那些了，當務之急是驅散門口這些人。就算咱們沒有生意上門，也不許他們往我們的招牌上潑汙水。”

她側耳聽著外面，發覺動靜小了一些，大概那些鬧事者也含淚了。她閂上門才不是怕事，只是要避其鋒芒。

阿金還在思忖如何應對這些亂民，姜綺羅已經從桌子上提了一壺茶水又抄起一摞碗，大步走出了門。

門外的鬧事者不少都嗓子沙啞了，不過依舊恪盡職守地對過路的人講述著姜綺羅的無恥。忽然聽到綺羅坊的店門開了，他們意外地看到了姜綺羅。

原本以為已經把她罵成了一只縮頭烏龜，沒想到她竟然還能站著走出來，更可氣的是她還在笑，好像他們這一上午的口水都白費了一樣。

姜綺羅從街這頭看到那頭，笑道：“大夥兒來綺羅坊門口捧場，真是辛苦了。聽起來你們對我的身世來歷很感興趣，好呀，我可是很樂意和大夥兒聊天的。你們也別傻站在那兒，一邊喝水一邊說呀。”

她從容不迫的樣子讓罵她的人很挫敗，尤其是看到她還真的倒了一碗水遞過來。站在姜綺羅正對面的人不知所措，這碗水接還是不接，真是個問題。

有人冷嘲道：“姜綺羅，你要臉不要臉？這麽罵你你都沒個反應，你身上那皮莫非是死豬皮？”

人太多太擠，姜綺羅根本找不到說話之人在哪兒，只好輪番看過每一個人：“說粗話的人都沒覺得羞恥，我一個聽粗話的人，又有什麽可羞恥的？”

她對面的人把她手裏的碗拍掉，水嘩啦啦地撒了一地，他義正言辭地說道：“你是個無恥的女人，誰愛喝你家的臟水！”

還有人說道：“她人是臟的，家裏的東西也是臟的，店鋪裏賣的東西也是臟的！有骨氣的人就別買綺羅坊的布！”

姜綺羅暗暗搖頭，站在這兒的可沒一個是她的主顧，這些上門叫罵者準備工作做得可不夠充分啊。她擦掉手上的水，說道：“你們對我的職責不過是三條：攀龍附鳳，忘恩負義，未婚有子，是吧？其實你們大可說得精煉些，何至於如此口幹舌燥的？”

她如此氣定神閑，鬧事者的氣焰莫名地便矮了下來。

“我兒子的事情是私事，我沒必要向你們交代。我和祁王王妃的事情你們盡管去說，只要不怕官府來查問。”她頓了片刻，見鬧事的人無話可說，她困惑道：“不過忘恩負義這件事我是真不明白，請你們指點迷津啊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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